聽完兒子說的話，鄭可薈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出聲，陷入良久的沈默。

顧浚絡低著頭，也沈默。

鄭可薈閉了閉眼，半晌，開口道：“是我沒有教好你。”

“媽！”顧浚絡擡頭。

鄭可薈擡手止住他的話，一字一句道：“你說得對，你確實對不起斯瑾丫頭。我沒教好你，這也有我的責任。說到底，我們顧家欠她的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彌補。”她抹了抹眼角的水汽，“一個姑娘……經歷了這樣的事還能……還能堅強地站起來。”笑了笑，“她值得任何一個人欽佩。”

顧浚絡羞愧地低下頭。

鄭可薈整了整神色：“這件事，除了媽媽不要跟任何人說。”

“媽……”顧浚絡擡頭，訝聲道。

“你爸還不知道視頻的事，爺爺奶奶更是不清楚。當時事情一出你不是就給壓下來了嗎？這件事你就爛在肚子裏，在家裏不要再提起。這是對她最基本的保護。知道嗎？”鄭可薈拿出女強人的姿態，每個字都斬釘截鐵，“至於高家，我來解決。你要做的，就是保護好斯瑾。最好帶她先離開這，出去散散心，遠離是非。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了再回來也不遲。”

顧浚絡深深看著自己的母親，重重點了點頭。

母子兩人都以為韓斯瑾是溫室裏的花朵，需要精心呵護，百般包容。可當事人卻不這麽想。她如果依賴別人才能生存，早在七年前她就倒下了。

***

韓斯瑾從張主任那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把高卉檸約了出來。

經過上次顧浚絡的威脅以及這些天來高氏的危機，高卉檸漸漸開始相信，顧浚絡真的不是說著玩的。

當韓斯瑾的電話突然打到她這的時候她也有些意外，一時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高卉檸準時出現在天盛廣場，大概等了不到五分鐘，就見一個裝束簡約、容貌秀麗的氣質女人從不遠處走了過來。高卉檸握緊雙拳，略微緊張地看著韓斯瑾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最後停下。

韓斯瑾摘下鼻梁上架著的墨鏡，微微用手擋住冬日燦爛的陽光，瞇眼輕輕一笑：“天氣真不錯。”

高卉檸梗著脖子，面容緊繃：“你叫我出來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韓斯瑾聳肩，“有件事挺有趣的，想跟你分享。”

高卉檸咬緊嘴唇不說話。視線投向女人漫不經心的臉，心裏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恐懼感又漫了出來。眼前的人不論神情還是姿態都跟顧浚絡像極了。不知是相處時間長了便會互相影響，還是他們骨子裏其實是一種人？

高卉檸討厭這種相似。

韓斯瑾用手輕輕把耳邊散亂的發絲別到耳後，微微一笑：“視頻是你發的，對吧？”

女人神情一凜。

見高卉檸沒有出聲否認，韓斯瑾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看來還真是不能低估你。”她笑了笑，忽然看向她，“不過，我想知道，七年前那幾張截圖，究竟是馬東林發的，”一挑眉，“還是你發的？”

高卉檸神情一震，像看女鬼一樣用一種驚恐又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她，半晌，啞聲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

韓斯瑾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玩味一笑：“高卉檸，你這個女人還真是奇葩。”搔了搔眉角，“不過，都說出來混是遲早要還的。你順風順水、肆意傷害別人的人生快走到頭了。”

高卉檸雙眼睜大：“你什麽意思？”

女人低頭從包裏拿出一張對折的紙，輕聲道：“聽說最近你爸帶回來個私生子，還要跟你媽鬧離婚是嗎？”

高卉檸眼中閃過一道狠厲的顏色，不語。

“孤立無援吧？是不是在煩惱未來屬於你的財富會被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哥哥分走？”

“你到底想說什麽！”

韓斯瑾微微向前走了一步，離她近了些，輕笑：“其實，你的擔憂都是多餘的。他根本不是你的哥哥。”

高卉檸微楞：“……什麽意思？”

韓斯瑾把手裏的紙遞給她，面容平淡：“你一直很好奇你父親為什麽忽然要離婚吧？希望看完這份鑒定書你能明白。”

高卉檸接過薄薄一張紙，心跳不知為何忽然加快。她看了韓斯瑾一眼，低下頭，輕輕展開那張紙。

認真地看著裏面的字，一行一行。

“這份鑒定書我已經給各大媒體發過去了，想來很快全國人民都會知道名震四方的高氏集團董事長高強捧在手心寵愛的女兒不過是妻子婚外情的產物。”韓斯瑾語氣輕慢，表情很隨意，然而嘴裏每吐出一個字高卉檸的臉色就灰敗一分，“最醜陋的秘密被人觀賞評論的經歷畢竟難得，作為經歷過兩次的前輩，要不要給你傳授些經驗？”

高卉檸整個人一瞬委頓，雙眼含著淚珠死死盯著紙上的結果。似是不相信一樣，反反覆覆看了好多次。

不可能，怎麽可能？怎麽會是……“非親生”？

“你騙人……”高卉檸搖頭，猛然擡起頭狠狠瞪著她，“你騙人！”

韓斯瑾哼笑，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心裏莫名有一種報覆的快感。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高卉檸，你錯就錯在不該惹我。我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敢害我就要做好被我玩兒死的準備。”女人說著沒有溫度的話語，冷漠至極，“七年前、七年後，我的人生一次又一次被你攪亂。這一次，我會讓你也嘗嘗墮入地獄是什麽滋味兒！”

面前的人不論是神態還是語氣都與顧浚絡簡直是如出一轍。高卉檸渾身顫抖，寒冷的空氣仿佛將她的心臟一瞬凍結。

韓斯瑾面無表情，重新戴上墨鏡，紅唇微勾。轉過身，離開。每一步都在平整的雪地上印下不深不淺的腳印，寂寥又森冷。

前前後後不過才五分鐘，高卉檸只覺世界崩塌。

她跌坐在地上，一副受到了巨大打擊的模樣。手裏的紙死死捏緊，忽然，嚎啕大哭。

韓斯瑾走在B市冬季的街上。道路兩邊的樹立在冬風中。曾經繁盛翠綠的葉子早在深秋便落光了，如今只有光禿禿的樹枝。

她漫無目的地行走在人煙稀少的人行道上，腳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響。

估計現在網上已經開始有苗頭了。最慢不過今晚之前，整個高家都會成為全國人民的笑柄。尤其是高卉檸。

韓斯瑾臉上沒什麽表情。她也不想走到這一步的，是高卉檸太不識相。一個人被逼到無路可走，總會殊死一搏的。

七年前出國之前她就隱約從楊語潼口中知道了截圖是馬東林發的。那時候沒想那麽多，單純以為是他對顧浚絡懷恨在心，借機報覆把他的“秘密”發出去。而她不過是被波及的倒黴蛋而已。

如今看來自己確實單純的夠可以。若真想報覆顧浚絡為何不直接發視頻而是發截圖？而且還截取了幾張沒有顧浚絡正臉的照片。明顯，這是針對她的。

她一直不想追究這件事。過去了就過去了，非要拽出來對誰都不好，她也不想再去碰七年前那麽不堪的事。只是總是有人不讓她把這道坎過去。

在上次高卉檸去鑒定中心找她那時候她就開始懷疑了。如今倒是印證了她的猜測。

至於馬東林為什麽要幫她頂鍋。原因再簡單不過，無非“情愛”二字。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韓斯瑾環顧四周，很陌生。

前面不遠處有一個規模中上的公園，遠遠還能看見裏面有人在遛狗。韓斯瑾抿了抿唇，擡步走了過去。她需要安靜的環境，這裏再好不過。

公園建在一個住宅區附近，來這裏的差不多都是附近的居民。韓斯瑾進去後就發現裏面的景色還是不錯的。雖然天氣嚴寒，可勝在幹凈整潔。小路兩邊的樹很多，若是到了來年春天這裏一定很美。

現在是傍晚，剛剛過了晚飯的時間。公園裏很熱鬧。有老人在練太極，有小孩在玩鬧，也有大人在散步。太陽微微西沈，餘暉照耀下整個天空都是火紅火紅的。冬天的天總是黑的很早。

韓斯瑾走到人工湖附近，也不怕涼，坐在岸邊的長椅上。曾經落在上面的雪應該是被人清理了，很幹凈。她坐在上面望著湖面有些怔楞發呆。

湖面已經結冰，冰上落了雪。整個世界一片純白，幹凈又寧和。

人在這種環境中，身心都不免舒緩。韓斯瑾深吸一口嚴冬的寒氣，再緩緩呼出。歸國以來發生了這麽多事是她始料未及的。然而發生的這一件件好像沒有幾樁好事。有時候她也會想，這是不是代表，這個地方並不歡迎她回來？或者說，從她離開那天開始，這裏就不再屬於她，容不下她了。

不知為何，忽然想回美國了。這裏沒有奶奶，沒有爸爸。而姑姑有了新的家庭，楊語潼也嫁了人。好像沒什麽理由留在這裏了。沒有人需要她，或者說，她變得可有可無。

拿出手機，猶豫兩秒撥通陳錦軒的電話。

“師兄。”

“斯瑾？”陳錦軒微訝，“你終於肯聯系我了？”

“對不起師兄，讓你擔心了。”

“沒事，你沒事就好。”

“嗯，”韓斯瑾應道，“師兄，我可能要提前結束在你那的工作了。”

陳錦軒聲音裏沒有絲毫的意外：“嗯，我知道。”

“對不起……”

“別說這種話，”陳錦軒打斷她，“跟我還用這麽見外嗎？”

韓斯瑾淡淡笑開：“謝謝。”

“決定好了？”

“嗯。”頓了頓，“之前就訂好了機票，明天的。本來只是想回去陪家人過個春節的，看來……”她摸了摸發酸的鼻子，“我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陳錦軒嘆口氣：“留你在這也會受到周圍同事背後的議論和打量，哪怕你說要留下我也不能同意。”語氣有些酸澀，男人忽然玩笑道，“如果我喜歡女人，我想我肯定會不可自拔地愛上你。”

韓斯瑾笑了：“我是該說‘榮幸’還是‘可惜’？”

陳錦軒也笑：“所以斯瑾，我會盡全力保護你、支持你。你想去哪就去，我永遠是你的後盾。”

韓斯瑾被他感動得聲音都有些哽咽：“你真煩人，非要把我弄哭了才甘心啊？”

“那你哭了沒？”

韓斯瑾失笑，聲音有些悶：“差那麽一丟丟。”兩人都笑了。

臨掛斷電話前，陳錦軒的一個問題讓韓斯瑾沈默。他說：

“你要回國的事，顧浚絡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顧渣渣就出場了！你們猜，韓女神究竟會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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